第十六章 考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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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考驗
黎珩琰的心緒亂了。
眼見著行香師把香爐放在香席前，身邊的香客開始觀煙，黎珩琰心如擂鼓。
短短三十秒過去，香客閉目品香，黎珩琰險些連閉目都忘記。
錯過了三十秒凝神靜氣的時間，加之閉目的同時放大了嗅覺，那頗有些熟悉的香氣，更攪得他心緒難平。
他當然記得這是品香的香事活動，而不是葛邵祺的別墅裏那些茍合。
自然也記得如果沒能通過行香師的考驗，自己或許還要錯過一個工作。
但……
他還是不夠穩。
神奇的是，在意識到自己的穩只是表象，他現在還無法擺脫葛邵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陰影時，他的心竟然漸漸平靜下來。
大概過了兩三分鐘，行香師的目光終於從黎珩琰身上移開，開始主導香客分享品香時的心得，黎珩琰仍沒有睜開眼睛。
他聽著香客品評行香師這次帶來的香，自調的香粉裏究竟用了多少種香材，主輔、配比，還有品得的香韻，逐漸從這香氣中，品出了一些與葛邵祺那香不同。
睜開眼，身邊的交談突然靜了，黎珩琰擡眸，才發現行香師又看向自己，他眼裏的戲謔瞧得黎珩琰臉紅。
回想一番，意識到周圍人已品香十幾分鐘，香爐裏的香也應即將燃盡，而他閉目獨坐，仿佛睡著了一般，便覺得有些失禮。
他微微欠身施禮，抱歉道：“老師，各位前輩，這是我第一次品香，目前還只是個香道的門外漢，並不能發表什麽見解，只覺得老師行香的過程很有韻味，其中的韻律與古琴異曲同工，妙不可言。”
行香師看了他一會兒，見他確實沒有更多要說，便和眾香客行禮致意。香客們回禮後，起身，依次離席。
黎珩琰自忖表現不佳，錯失機會也沒什麽可以抱怨，於是施施然跟著起身要走，卻聽男人說：“你留下。”
黎珩琰回首望向男人，見對方點了點頭，整理了一下衣襟，又重新坐落。
等香客都走了，最後一位合上門，行香師才開口：“你叫黎珩琰？”
“是的，老師。”
“陶瀝推薦你來的時候，我就跟他說你年紀太小，小孩子心浮氣躁，不適合學這個。看來我的感覺沒有錯？”
黎珩琰沒有擡頭，依舊垂眸看著眼前的桌面，不知怎麽接口。
“會彈琴？”行香師問。
他搖了搖頭，“只學過基礎指法和儀態。”
“對行香有興趣？”
黎珩琰楞住，他只對香方感興趣。
看出他的遲疑，行香師不由皺眉，“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？”
少年倏地擡頭，一雙鳳眼微微睜大，錯愕得很明顯，“老師，我沒有。”
“那你為什麽不看我，還拉著個臉？”
黎珩琰感到耳朵有些燙，意識到自己臉紅了，可又控制不住。他有些緊張，開口時什麽都沒想好，“對不起老師……我可能天生臉兇相？我不知道……只是您行香的過程讓我很平靜，我一旦心裏不想事情，就會看起來臉比較臭，我、我不是故意的……就是您調的香讓我覺得很熟悉，但是又不太一樣，我想不通，所以走神了……”
誰知黎珩琰說到一半，對座的男人突然笑了起來，不是一聲嗤笑，也不是訕笑，就是很自然的、見到了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時，發自內心的笑。
黎珩琰被男人笑毛楞了，不是很理解這些長輩怎麽誰見他都要笑上幾回。
他有這麽好笑嗎？
行香師笑了足足一分多鐘，都給黎珩琰聽無奈了，只能再次開口說：“老師，這不好笑。”這句話說出來，黎珩琰因對方嚴肅的狀態提起來的神經，倒是神奇地放松了下來。
聽到面前人這樣說，行香師才堪堪停下，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壓也壓不下去。他含笑問道：“馨姐兒說你在看《香典》，是因為感興趣還是純粹做功課？”
黎珩琰怔了怔，不知道他說的人是不是蘇心馨，但還是點了點頭，“看各種行香禮儀是為了做功課，看香方主要是因為之前聞到過一個香，想知道它是怎麽來的。”
聞言，行香師挑了挑眉，從一邊的小幾上拿了一張小箋——和黎珩琰收到的香箋差不多，又不知從哪裏抽出來一支筆，在箋上用小楷飛速而工整地寫下了一個香方，遞到黎珩琰手上。
接過小箋，將上面的香方細細看過，黎珩琰驚訝道：“這是安神香的變種？”
香方上，沈香、薰衣草、白芷、乳香、安息香、甘松，與《香乘》裏錄入的安神香的香方用料一致，只是配伍不同，最後還加入了比例很低的白麝香。
黎珩琰雖然沒有自己合過香，但是看多了科普，也知道就算用料種類一致，配伍不同，最終得到的和香香氣區別不小。
見黎珩琰看完香方，望向他的眼神頗為不解，行香師笑道：“我對你今天的表現不太滿意，但你的態度還行。如果你能以這個香方打底，調配出另一種至少能持平的香，我就算你過關。時間麽，就到我回B市為止吧。”
黎珩琰眼睛亮了，“謝謝老師。”
“別忙著謝，一般人，這點時間什麽都做不了。就當是看在你叫珩琰的份上。”
黎珩琰眨了眨眼睛，沒有懂他話裏的意思，但也沒有多問。
*
把黎珩琰送回家的路上，蘇南有些忐忑。
茶館那位陸老板的話多少有些奇怪，但蘇南想細問的時候，看著老板卻是半個字都沒問出來。此刻黎珩琰的態度也是十分平靜，說是被拒絕或者被認可，看起來都不太像，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，以至於他也不敢問。
這段時間相處下來，蘇南能感覺到黎珩琰做事很認真，偶爾能開開玩笑，但他一旦嚴肅起來，蘇南這個混了幾年社會的，還拿捏不了尺度。
總覺得老板有點神秘，跟他的年齡不符。
蘇南又想起來之前黎珩琰開的玩笑。他回憶著家族裏的年長者，是否有近似黎珩琰的人。
“想問什麽？”在第N次感受到蘇南探詢的視線，黎珩琰頗覺好笑地打破這個僵局。
“哥，你這到底是拜師沒有啊？”蘇南下意識撓了撓頭，又把手放回方向盤上，提醒自己正在開車，別太關註後座。
“沒有。”黎珩琰見他有些緊張，停了一會兒，才笑道，“那位老師說還需要考驗我一下。”
蘇南心裏一涼，卻在又一次擡眼看到黎珩琰揶揄的小表情時，一下子松了口氣，連語氣都帶著點親近的埋怨，“哥你嚇我！”
“嗐，就是老師覺得我有點心浮氣躁，想讓我沈下心來，自學，做出點成績。可能主要還是看個態度吧。”他擺了擺手，“接下來幾天，劇組有什麽安排麽？”
“唔，劇組方面是說，如果能得到老師的認可，角色定下來，過幾天去拍定妝照，然後就是組前訓練了。”蘇南回憶了一下，“導演說你之前幾部戲，演戲的感覺是可以的，就是有些青澀，這個沒關系，沈澱一下，可以出效果。就是體態不是太好。因為是時代劇，所以劇組會請形體和禮儀方面的老師，到時候統一培訓考察。”
黎珩琰點了點頭，“這麽說我還有點時間覆習。”
“不是已經考完試了嗎？”
“怎麽地，你備考的時候，考完一場就歇著了，不需要接著覆習了？”
蘇南一訕，看，這個時候老板又平易近人了起來，聽這熟悉的東北腔。
回到家，黎珩琰盤點了一下學習和香需要用到的材料，統一找店鋪下單，然後把手機放到一邊，又開始按部就班地覆習。
看了會兒書，黎珩琰按了按額角。只是總不由想起香料燃燒時的煙霧和仿佛刻印在靈魂裏的味道。沒看幾頁書，就有些煩躁地合上書本，他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。可惜收效甚微。
他想到蘇南說要矯正體態的問題，幹脆將書一推，起身往地上一趟，開始仰臥起坐。
上輩子，他也沒少因為古裝劇裏的儀態問題被抨擊，後來出演一部制作比較精良的劇時，劇組也同《白鹿居》一樣，請了形體老師一對一提出訓練意見。
別問，問就是星媒從不考慮大部分藝人的培養，只挑選某一兩個重點培養。
黎珩琰在入行多年後，了解到了行業裏的現實情況，不能說毫無怨懟，但也確實無法指摘公司的做法。
但對於自己爭取到的學習機會比較珍惜，至今記得當時形體老師說，頸前傾、含胸駝背，這種因為長期不良姿勢導致的體態問題，都可以通過鍛煉核心肌群、適度的放松肌群、以及正骨，得到快速矯正。
到開機前還有個把月，他還有時間去練、去改善。就算這個角色最終不屬於他，至少盡力了。
而且前輩說得對，學到的東西是自己的，誰也偷不走。
黎珩琰再次提醒自己，不要急，一步步，慢慢來。
有時候慢慢來，比較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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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珩琰的心緒亂了。
眼見著行香師把香爐放在香席前，身邊的香客開始觀煙，黎珩琰心如擂鼓。
短短三十秒過去，香客閉目品香，黎珩琰險些連閉目都忘記。
錯過了三十秒凝神靜氣的時間，加之閉目的同時放大了嗅覺，那頗有些熟悉的香氣，更攪得他心緒難平。
他當然記得這是品香的香事活動，而不是葛邵祺的別墅裏那些茍合。
自然也記得如果沒能通過行香師的考驗，自己或許還要錯過一個工作。
但……
他還是不夠穩。
神奇的是，在意識到自己的穩只是表象，他現在還無法擺脫葛邵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陰影時，他的心竟然漸漸平靜下來。
大概過了兩三分鐘，行香師的目光終於從黎珩琰身上移開，開始主導香客分享品香時的心得，黎珩琰仍沒有睜開眼睛。
他聽著香客品評行香師這次帶來的香，自調的香粉裏究竟用了多少種香材，主輔、配比，還有品得的香韻，逐漸從這香氣中，品出了一些與葛邵祺那香不同。
睜開眼，身邊的交談突然靜了，黎珩琰擡眸，才發現行香師又看向自己，他眼裏的戲謔瞧得黎珩琰臉紅。
回想一番，意識到周圍人已品香十幾分鐘，香爐裏的香也應即將燃盡，而他閉目獨坐，仿佛睡著了一般，便覺得有些失禮。
他微微欠身施禮，抱歉道：“老師，各位前輩，這是我第一次品香，目前還只是個香道的門外漢，並不能發表什麽見解，只覺得老師行香的過程很有韻味，其中的韻律與古琴異曲同工，妙不可言。”
行香師看了他一會兒，見他確實沒有更多要說，便和眾香客行禮致意。香客們回禮後，起身，依次離席。
黎珩琰自忖表現不佳，錯失機會也沒什麽可以抱怨，於是施施然跟著起身要走，卻聽男人說：“你留下。”
黎珩琰回首望向男人，見對方點了點頭，整理了一下衣襟，又重新坐落。
等香客都走了，最後一位合上門，行香師才開口：“你叫黎珩琰？”
“是的，老師。”
“陶瀝推薦你來的時候，我就跟他說你年紀太小，小孩子心浮氣躁，不適合學這個。看來我的感覺沒有錯？”
黎珩琰沒有擡頭，依舊垂眸看著眼前的桌面，不知怎麽接口。
“會彈琴？”行香師問。
他搖了搖頭，“只學過基礎指法和儀態。”
“對行香有興趣？”
黎珩琰楞住，他只對香方感興趣。
看出他的遲疑，行香師不由皺眉，“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？”
少年倏地擡頭，一雙鳳眼微微睜大，錯愕得很明顯，“老師，我沒有。”
“那你為什麽不看我，還拉著個臉？”
黎珩琰感到耳朵有些燙，意識到自己臉紅了，可又控制不住。他有些緊張，開口時什麽都沒想好，“對不起老師……我可能天生臉兇相？我不知道……只是您行香的過程讓我很平靜，我一旦心裏不想事情，就會看起來臉比較臭，我、我不是故意的……就是您調的香讓我覺得很熟悉，但是又不太一樣，我想不通，所以走神了……”
誰知黎珩琰說到一半，對座的男人突然笑了起來，不是一聲嗤笑，也不是訕笑，就是很自然的、見到了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時，發自內心的笑。
黎珩琰被男人笑毛楞了，不是很理解這些長輩怎麽誰見他都要笑上幾回。
他有這麽好笑嗎？
行香師笑了足足一分多鐘，都給黎珩琰聽無奈了，只能再次開口說：“老師，這不好笑。”這句話說出來，黎珩琰因對方嚴肅的狀態提起來的神經，倒是神奇地放松了下來。
聽到面前人這樣說，行香師才堪堪停下，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壓也壓不下去。他含笑問道：“馨姐兒說你在看《香典》，是因為感興趣還是純粹做功課？”
黎珩琰怔了怔，不知道他說的人是不是蘇心馨，但還是點了點頭，“看各種行香禮儀是為了做功課，看香方主要是因為之前聞到過一個香，想知道它是怎麽來的。”
聞言，行香師挑了挑眉，從一邊的小幾上拿了一張小箋——和黎珩琰收到的香箋差不多，又不知從哪裏抽出來一支筆，在箋上用小楷飛速而工整地寫下了一個香方，遞到黎珩琰手上。
接過小箋，將上面的香方細細看過，黎珩琰驚訝道：“這是安神香的變種？”
香方上，沈香、薰衣草、白芷、乳香、安息香、甘松，與《香乘》裏錄入的安神香的香方用料一致，只是配伍不同，最後還加入了比例很低的白麝香。
黎珩琰雖然沒有自己合過香，但是看多了科普，也知道就算用料種類一致，配伍不同，最終得到的和香香氣區別不小。
見黎珩琰看完香方，望向他的眼神頗為不解，行香師笑道：“我對你今天的表現不太滿意，但你的態度還行。如果你能以這個香方打底，調配出另一種至少能持平的香，我就算你過關。時間麽，就到我回B市為止吧。”
黎珩琰眼睛亮了，“謝謝老師。”
“別忙著謝，一般人，這點時間什麽都做不了。就當是看在你叫珩琰的份上。”
黎珩琰眨了眨眼睛，沒有懂他話裏的意思，但也沒有多問。
*
把黎珩琰送回家的路上，蘇南有些忐忑。
茶館那位陸老板的話多少有些奇怪，但蘇南想細問的時候，看著老板卻是半個字都沒問出來。此刻黎珩琰的態度也是十分平靜，說是被拒絕或者被認可，看起來都不太像，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，以至於他也不敢問。
這段時間相處下來，蘇南能感覺到黎珩琰做事很認真，偶爾能開開玩笑，但他一旦嚴肅起來，蘇南這個混了幾年社會的，還拿捏不了尺度。
總覺得老板有點神秘，跟他的年齡不符。
蘇南又想起來之前黎珩琰開的玩笑。他回憶著家族裏的年長者，是否有近似黎珩琰的人。
“想問什麽？”在第N次感受到蘇南探詢的視線，黎珩琰頗覺好笑地打破這個僵局。
“哥，你這到底是拜師沒有啊？”蘇南下意識撓了撓頭，又把手放回方向盤上，提醒自己正在開車，別太關註後座。
“沒有。”黎珩琰見他有些緊張，停了一會兒，才笑道，“那位老師說還需要考驗我一下。”
蘇南心裏一涼，卻在又一次擡眼看到黎珩琰揶揄的小表情時，一下子松了口氣，連語氣都帶著點親近的埋怨，“哥你嚇我！”
“嗐，就是老師覺得我有點心浮氣躁，想讓我沈下心來，自學，做出點成績。可能主要還是看個態度吧。”他擺了擺手，“接下來幾天，劇組有什麽安排麽？”
“唔，劇組方面是說，如果能得到老師的認可，角色定下來，過幾天去拍定妝照，然後就是組前訓練了。”蘇南回憶了一下，“導演說你之前幾部戲，演戲的感覺是可以的，就是有些青澀，這個沒關系，沈澱一下，可以出效果。就是體態不是太好。因為是時代劇，所以劇組會請形體和禮儀方面的老師，到時候統一培訓考察。”
黎珩琰點了點頭，“這麽說我還有點時間覆習。”
“不是已經考完試了嗎？”
“怎麽地，你備考的時候，考完一場就歇著了，不需要接著覆習了？”
蘇南一訕，看，這個時候老板又平易近人了起來，聽這熟悉的東北腔。
回到家，黎珩琰盤點了一下學習和香需要用到的材料，統一找店鋪下單，然後把手機放到一邊，又開始按部就班地覆習。
看了會兒書，黎珩琰按了按額角。只是總不由想起香料燃燒時的煙霧和仿佛刻印在靈魂裏的味道。沒看幾頁書，就有些煩躁地合上書本，他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。可惜收效甚微。
他想到蘇南說要矯正體態的問題，幹脆將書一推，起身往地上一趟，開始仰臥起坐。
上輩子，他也沒少因為古裝劇裏的儀態問題被抨擊，後來出演一部制作比較精良的劇時，劇組也同《白鹿居》一樣，請了形體老師一對一提出訓練意見。
別問，問就是星媒從不考慮大部分藝人的培養，只挑選某一兩個重點培養。
黎珩琰在入行多年後，了解到了行業裏的現實情況，不能說毫無怨懟，但也確實無法指摘公司的做法。
但對於自己爭取到的學習機會比較珍惜，至今記得當時形體老師說，頸前傾、含胸駝背，這種因為長期不良姿勢導致的體態問題，都可以通過鍛煉核心肌群、適度的放松肌群、以及正骨，得到快速矯正。
到開機前還有個把月，他還有時間去練、去改善。就算這個角色最終不屬於他，至少盡力了。
而且前輩說得對，學到的東西是自己的，誰也偷不走。
黎珩琰再次提醒自己，不要急，一步步，慢慢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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